最近,真人版電影《芭比》風頭正勁。
片中,芭比的完美生活被突然打碎,她的嘴里會散發(fā)難聞的口氣,腳尖無法繃直,光滑緊致的大腿上出現(xiàn)橘皮組織。
為了找回過去的自己,她被迫進入不那么美好的真實世界。
(相關(guān)資料圖)
電影《芭比》劇照,她們都是芭比
有人認為這部電影展現(xiàn)出多元視角下的女性主義,也有人認為這只是部“高純度女性爽片”,部分男性觀眾甚至在觀影途中憤然離席。
網(wǎng)友們調(diào)侃:如果你想了解男友的性別觀念,一定要帶他看《芭比》,測試他的反應(yīng)。
但比起電影和性別之爭,我們更想聊聊真正的主角——“芭比娃娃”。
這款風靡超過半個世紀的玩偶,反映了二十世紀流行文化的演變,“她”的存在以及對女孩們造成的深遠影響,讓芭比的意義早已超越玩偶本身。
01 芭比的誕生:當玩偶有了胸部
芭比娃娃的誕生,具有強烈的開創(chuàng)性。
正如電影《芭比》片頭,在芭比娃娃出現(xiàn)前,女孩們的玩具都是嬰兒玩偶,她們在過家家時扮演玩偶的母親。而芭比的橫空出世,“她”美麗高挑的外形,精致的服裝,豐富了女孩們原本單調(diào)的游戲生活。
電影《芭比》,芭比像是一座山峰,矗立在女孩們面前
為女孩們設(shè)計一款她們真正喜歡的娃娃,是芭比娃娃創(chuàng)造者露絲·漢德勒的初衷。上世紀五十年代,屬于女孩的玩具很少,露絲的兒子可以通過玩具想象自己是消防員、宇航員或西部牛仔,而女兒芭芭拉只能通過給紙娃娃換衣服,幻想成人的世界。
“如果有一種真正的成人娃娃能代替這些輕薄易損的紙娃娃,女孩們的游戲會變得多么豐富多彩?!?/strong>露絲初步形成了創(chuàng)造一款成人玩偶的想法。
芭比娃娃創(chuàng)造者露絲·漢德勒,
芭比娃娃的名字正是源自她的女兒芭芭拉
直到去歐洲旅行期間,她的想法逐漸落為現(xiàn)實。露絲發(fā)現(xiàn)了一款名為“莉莉”的立體娃娃,雙腿修長,服飾精致,被歐洲人稱為“莉莉美人”。這是款帶有性意味的情趣玩具,但露絲并不在意莉莉的過去。
“莉莉”是芭比的原型,經(jīng)過對莉莉外型的多次改良,才有了初代芭比的出現(xiàn)。
初代芭比造型大膽,穿斑馬條紋泳裝,金黃色卷發(fā)梳至腦后?!八钡难凵裎⑽⑿币?,紅唇魅惑,看上去神似時下流行的好萊塢女星伊麗莎白·泰勒以及瑪麗蓮·夢露。
世界上第一款芭比娃娃
更重要的是,初代芭比有著豐滿的胸部和纖細的腰肢。那是上世紀五十年代末,在此之前,沒有任何一款兒童玩具有這樣的設(shè)計,這也令露絲在芭比娃娃推向市場的過程經(jīng)歷了一波三折。
“沒有哪個媽媽會給女兒買一個有胸脯的娃娃。”露絲的男同事們最先反對。合作商和消費者也不看好這款娃娃,一位曾經(jīng)的美泰(露絲與多位朋友聯(lián)合創(chuàng)立的玩具公司)銷售代表記得,這款娃娃最初是被多方排斥的。合作商不愿簽署訂單,作為消費者的主婦們認為這是為丈夫設(shè)計的玩具,不適合孩子。
露絲堅持保留娃娃的胸部。她的理由是:小女孩總盼著成為大姑娘,了解自己的身體,是成長的第一步。
她請來市場調(diào)研領(lǐng)域的大師迪希特,分析消費者的心理。迪希特對191個女孩和45位母親進行采訪調(diào)研,他發(fā)現(xiàn)母親們普遍討厭芭比,但她們的女兒恰恰相反。有些平時邋遢的女孩,會指著芭比娃娃說,“媽媽,芭比看起來可真整潔!”
迪希特建議露絲改變營銷策略,強調(diào)買芭比娃娃可以讓孩子建立自我審美意識,成為一位淑女,從而找到如意郎君。
芭比娃娃早期的電視廣告中,芭比穿上了婚紗,強調(diào)了這一屬性。
其實芭比是單身女性設(shè)定,沒有結(jié)婚
不喜歡芭比的媽媽們改變了主意。二戰(zhàn)之后,職場是男人的天下,僅有37.7%的美國女性進入職場,多數(shù)女性仍然困囿于家庭,依靠丈夫生活。她們希望自己的女兒未來能夠找到好的歸宿。
孩子們喜歡芭比的理由更簡單,芭比外形精致,衣裙閃亮,可以通過“她”幻想長大后的自己。
1963年,《紐約時報》的一篇文章里寫道,“女孩們越來越將手中的娃娃視為未來的自己,這是革命性的突破?!?/strong>
很多女孩纏著媽媽去買芭比娃娃,芭比娃娃迅速躋身全世界最暢銷玩具行列,露絲與丈夫等人聯(lián)合創(chuàng)立的美泰,也在后來成為全球最大的玩具公司。
《財富》雜志做過統(tǒng)計,在有女兒的美國家庭,人均擁有2-8個芭比娃娃。新款芭比娃娃上市時,每3秒就能賣出一個。
之后的六十年里,芭比娃娃面向全球,足跡遍布150個國家。
很多中國女孩童年也玩過芭比娃娃?;蚴巧虉霾AЧ窭锏陌嘿F正版,或是路邊售賣的盜版芭比,給娃娃換衣服、過家家,成為全世界不同膚色、文化、種族女孩們共有的童年記憶。
02 爭議中的芭比:女性偶像or美麗枷鎖?
但自從芭比娃娃誕生的那一天起,爭議聲隨之而來。
芭比的甜美外形與凹凸有致的身段,是讓“她”暢銷全球的關(guān)鍵,而這恰恰也是最具爭議之處。一個標準的30厘米芭比娃娃三圍分別是12厘米、7.5厘米、12厘米,如果將芭比娃娃的身高等比例放大成1.70米,那么,她的腰圍不到50厘米,同時她還要有前凸后翹的腰臀比例。
“玩偶不是真人”,芭比娃娃的設(shè)計師曾為此解釋。之所以讓芭比保持瘦削苗條的體型,是為了整體性,讓芭比的漂亮衣飾可以一代代傳承下去。
但父母們的擔憂并沒有減少。他們擔心芭比的魔鬼身材,會讓孩子過早感受身材焦慮。2006年,《發(fā)展心理學》一篇文章指出,5-8歲的小女孩接觸芭比后,會表現(xiàn)出較低的自信心和渴望瘦削體型的心態(tài)。
美泰公司在1965年推出的“芭比·睡衣派對”系列中,甚至有一個小小的書籍玩具,正面寫著“How to Lose Weight?(怎樣才能減肥?)”
背面的答案顯示——“Don’t eat(別吃)”。
紀錄片《玩具之旅》S1E3,講述芭比的歷史
還有“會說話的芭比”系列,其中一些娃娃抱怨“數(shù)學太難了”,讓芭比娃娃再次受到大量批評,被認為加強了性別刻板印象。
二十世紀70年代,人們對芭比的質(zhì)疑聲達到高峰。那時,女性主義思潮開始在美國流行,婦女運動領(lǐng)袖貝蒂·弗里丹在《女性的奧秘》一書里,揭露了主婦們幸福生活下的苦悶,號召女性重新思考人生的意義。
而以芭比娃娃為代表的女性形象,過于性感和完美,被認為充滿男性凝視,傷害了女性的自尊心。
在女性爭取自身權(quán)益的游行中,有人大喊“I am not a Barbie doll(我不是芭比娃娃)”。
七十年代紐約市婦女爭取平等罷工的游行活動
這些擔憂和質(zhì)疑并不只是空穴來風。直至今日,依然有世界各地的女孩,為了讓自己更像芭比娃娃,在整容醫(yī)院里傾家蕩產(chǎn),失去理智,罹患芭比綜合癥(指過度希望擁有芭比娃娃的外貌和生活)。
出生于美國肯塔基州的女性辛迪·杰克遜,為了變成芭比,連續(xù)整容超過50次;伊拉克女星達莉亞,整容成癮,逐漸迷失自己;還有芬蘭女孩阿曼達,16歲開始渴望整形為芭比娃娃,拼命工作也負擔不了高昂的整容費用……
整容成芭比和肯的一對情侶
電影《芭比》里有個片段,當芭比來到真實世界,小女孩惡狠狠地告訴她,“正是你的出現(xiàn),讓女權(quán)運動倒退了整整五十年。”
但,事實真的是這樣嗎?
芭比從誕生之初,一直有著強烈的女性主義標簽。
紐約玩具展首次亮相,“她”便代表著成熟、健康、有魅力的都市女性。
二十世紀60年代中期,芭比的職業(yè)涉獵少女時裝模特、時尚編輯、專業(yè)網(wǎng)球運動員、老師和宇航員。她們身著職業(yè)裝,美麗干練,激發(fā)女孩們對未來職業(yè)的想象。
宇航員芭比出現(xiàn)在二十世紀60年代,
美國歷史上首位進入太空的女宇航員出現(xiàn)在1983年。
70年代,人們流行去戶外運動,“沖浪芭比”(又稱馬里布芭比)出現(xiàn),芭比變成古銅色肌膚,眼神從斜視變成直視。正如畫家馬奈創(chuàng)作的名畫《奧林匹亞》,當女性的目光坦蕩地直視賞畫者,本身就代表著一種進步。
七十年代流行的馬里布芭比
80年代流行街頭搖滾,芭比搖身一變成了搖滾明星,有著夸張的爆炸頭。此時,黑人芭比和拉美裔芭比正式出現(xiàn),意味著芭比不僅是金發(fā)碧眼,可以是任何膚色和種族。
搖滾芭比系列
九十年代,芭比甚至參與總統(tǒng)競選,代表著女孩們可以有進一步的職業(yè)突破,勝任大眾刻板印象中男人才能做的工作。
總統(tǒng)芭比
芭比的改變有商業(yè)因素,但“她”也代表了一種在當時少見的都市職業(yè)女性形象:注重自我,將儀容打扮得精致美麗,不依靠伴侶,也不服務(wù)于家庭,而是有光鮮的職業(yè)和豐富的業(yè)余生活。
男友肯的出現(xiàn),對于芭比而言,僅僅只是錦上添花??系膭?chuàng)造初衷,是因為當時的小朋友好奇芭比的男友,于是才有了肯。芭比和肯始終沒有結(jié)婚,2004年情人節(jié)甚至一度分手,伴侶的存在被弱化,再次強調(diào)芭比的自我屬性。
緊跟時代潮流變化,讓芭比娃娃不僅是款簡單的兒童玩具,也成為20世紀最重要的流行文化符號之一。
03 芭比走入現(xiàn)代:“她”的落寞與輝煌
然而,進入21世紀后,芭比的處境逐漸變得尷尬。
進入千禧年,人們開始反思消費主義,芭比的形象以及她代表的消費及享樂生活,變得不合時宜。
“她”依然很美,但不再是孩子們心里的酷女孩了。
兒童玩具市場中,出現(xiàn)五花八門的兒童玩偶。流行近半個世紀的芭比,讓女孩們感到審美疲勞。比起精致完美的芭比,以貝茨娃娃為代表的街頭嬌娃,成了 Z世代的心頭好。
貝茨娃娃代表的是街頭酷姐形象
這些街頭娃娃不像芭比那樣端莊完美,而是膚色各異,街頭感十足,被稱為辣妹始祖。推出僅4年后,貝茲娃娃就占據(jù)玩具娃娃市場的40%份額,銷售額突破20億美金,成為芭比的一大勁敵。
21世紀的第一個十年過去,《冰雪奇緣》的上映,美麗勇敢又強大的艾莎和安娜成為小女孩們最喜歡的卡通形象。
《冰雪奇緣》劇照
樂高也推出了女孩玩具系列“樂高朋友”,從而占據(jù)更多的市場占比,在2014年登頂全球最大的玩具公司。
創(chuàng)造出芭比娃娃的美泰公司不再是兒童玩具行業(yè)龍頭。
2016年,芭比娃娃經(jīng)歷了可謂改頭換面的巨大調(diào)整。芭比娃娃終于有了不同的身材類型,常規(guī)、高挑、瘦小、豐滿,任消費者選擇,也出現(xiàn)了更多的膚色、瞳孔和發(fā)型。
這次調(diào)整,甚至讓芭比上了《時代周刊》封面,旁邊的文案寫著:
“現(xiàn)在,可以停止討論我的身材了嗎?”
《時代周刊》封面,芭比有了小肚子,不似以往瘦削
芭比娃娃的廣告語從“We Girls Can Do Anything”(我們女孩無所不能)變成“You Can Be Anything”(你就是無限可能)。
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芭比對時代認知的變化。中國學者任莎莎認為,標語的改變,代表了芭比表達的理念從展示自己的能力,變?yōu)檎J識和接受自己。
這些變化曾短暫地為芭比娃娃帶來熱度,但依然沒有拯救銷量下滑的頹勢。
“我們在五歲以后就不玩芭比娃娃了?!?/strong>電影《芭比》里的這句臺詞,契合了某種現(xiàn)實。隨著市場多元化,孩子們的選擇越來越多,芭比逐漸成了遙遠的童年回憶。
直到真人電影《芭比》的上映,才再次大范圍地掀起芭比熱潮。
社交軟件上,女孩們模仿芭比穿搭,熱衷購買聯(lián)名單品,漫天遍野的芭比穿搭,成為最新最in的時尚潮流。
很多芭比聯(lián)名產(chǎn)品一經(jīng)推出就已售罄。
沉寂二十年的芭比娃娃重新成為時尚單品,有人調(diào)侃,芭比的這次翻紅,像是《甄嬛傳》里熹妃回宮那般風光。
但誰也不知道,芭比掀起的這股熱潮還能持續(xù)多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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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顧芭比娃娃的64年歷史,她既是風靡半世紀的造夢機器,也是部分人心中的女權(quán)罪人。但正如紀錄片《玩具之旅》里,負責芭比產(chǎn)品線的美泰副總監(jiān)說的那樣:
“這些年來,玩芭比的女孩們得到了這樣一個機會,學會做很有自主權(quán)的事情。我們打開了一扇門,讓這些女孩感受芭比的人生態(tài)度:只要自信且努力,什么都可以做到?!?/strong>
芭比是復(fù)雜的。無論“她”曾冒犯或是啟發(fā)我們,在那個女性被套有重重枷鎖的年代,“她”捍衛(wèi)美麗和探索生命的態(tài)度,如今看來依然可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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