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(xué)生妹KK可謂家門不幸。繼父常年家暴還對其圖謀不軌,母親及一雙弟妹沒有生存能力,一家人生活在狗男人的陰影下。
是日,KK將自己的處境傾訴給知心閨蜜,閨蜜深感遺憾。在考慮了對方的困難后,閨蜜做了一個救人于苦難的決定——
(資料圖片僅供參考)
把KK介紹去夜總會當(dāng)小姐。
真摯的姐妹情,總是令人暖心。
但很快,KK的母親也得知了這一消息,她在病榻上驚坐起,隨即自揭了一段悲慘過往:原來在早年,慈母也曾為生計淪為陪酒女!
如今她眼見親女兒重蹈覆轍,怎能甘心?
于是母親含淚告誡女兒——
女人的青春就只有那幾年
既然你要做的話
你一定要成為最紅的一姐
刺激不?顛覆不?腦仁子疼不?
而這,僅僅是今年王晶監(jiān)制新作《一舞傾城》的開場戲份。
按說,一部片哪怕有千般萬般的離奇怪誕,只要跟“王晶”這倆字挨邊,我都不敢有絲毫震驚的。畢竟人家專業(yè)就是干這個的呀,爛之于別人是低谷,對他不過是事業(yè)的地基。
可這部以8、90年代夜總會舞女為題材的劇,還是強(qiáng)烈震撼了我的感官和認(rèn)知。
一言以蔽之,早知道王晶可以很low,但不知道他能low出一種蜘蛛俠被困傳送門的效果——
你就找不到他的下限。
01
王晶雖說背了幾十年“爛片王”的稱號,但名頭如此之大,不可能毫無長處。
實際上,他的命門與絕技都在同一個字——
俗。
那些純走腎的二流喜劇,或許提供不了什么涵養(yǎng),卻獨(dú)獨(dú)不缺樂呵勁兒。
拿手的諸如賭片、打片、三級片,也算擴(kuò)充了國產(chǎn)類型片,且變現(xiàn)能力絕佳。
不得不提的還有他所發(fā)掘的一票女星——晶女郎。
這些個美人,大概也是王晶整個電影事業(yè)最具審美價值的部分。
喜感,爽感,性感。
最懂“飲食男女”的導(dǎo)演或許不是李安,而是俗到冒煙的爛片王本人。
而論“俗”,王晶在《一舞傾城》里可謂沒有丟掉半點(diǎn)本色。
故事的發(fā)生地,是尖東赫赫有名的萬國城夜總會。
交際場燈紅酒綠,煙花地紙醉金迷,背景里播放著的是陳慧嫻的《跳舞街》,出場的是狀態(tài)似美神的陳法蓉。
要不是這“美女荷官在線發(fā)牌”級別的丑陋美工,差點(diǎn)真給我?guī)Т┰搅四亍?/p>
一眼可見,《一舞傾城》最具時代特色的,首先是一種濃郁的土氣。它仿佛是你找影視資源時誤入的非法網(wǎng)頁,隨處漂浮著不可思議的彈窗,色彩飽和度能讓某椰汁都甘拜下風(fēng)。
但真正撐起其“復(fù)古”骨架的,還在于其食古不化、臭氣熏天的價值觀。
不紅的舞小姐被蠻不講理的客人罰跪、虐待,尊嚴(yán)全無。
為了展示底層女性困境?
屁咧,這純粹是給本片大女主、黑道夫人兼老鴇沙律姐出場作鋪墊罷了。
敢問劇組,既然這位黑道大哥早知這場子的主人不好惹,何必親自來送?
他只是沒頭發(fā),不至于沒腦子吧。
《一舞傾城》不能說沒有展示這一特殊職業(yè)的生存狀況。
但問題是,它并不以揭露現(xiàn)實為目的,而始終是以一種參觀、獵奇式的眼神在打量這群女性。
其中陳法蓉飾演的沙律姐是一個很有手腕的暖心大姐,但這一角色多數(shù)時候近乎于爹本人。在一部女性為主體的劇里,她似乎補(bǔ)充的就是男的、或者說導(dǎo)演的視角。
例如對同居的一位30+過氣舞女,她開口就是最低等的辱女笑話,聽得我眉頭緊蹙。
自己主打的就是清醒中女人設(shè),怎么好意思拿“絕經(jīng)”來戲謔年齡?
而再看下去,呀,我可能誤會王晶了。
原來此劇披著女人畫皮的爹不止一個,應(yīng)該說遍地都是。
一個在劇中頗具象征意義的場景——診所,在此排隊做婦科檢查的舞女們,就把“無男厭女女自厭”玩了個明明白白。
先是卷發(fā)姐賤兮兮調(diào)侃頭盔姐,沒事天天來婦科是干嘛。頭盔姐則爽快承認(rèn),她是來付費(fèi)被摸的——
- 告訴你一個秘密
醫(yī)生的手很溫柔的
每次他一碰我
我整個人就顫抖了
想描摹欲女形象不是問題,但這是不是對女的有什么誤解???這就是24K純意淫啊。
而頭盔姐也不甘示弱。當(dāng)卷發(fā)姐說自己一個月沒生意時,她撇著個嘴仿佛萬般瞧不起:那你不是發(fā)霉了?
……
沒品的影視劇見了不少,但這也算達(dá)到一個境界了。
恰如前文所述,《一舞傾城》的惡心,就在于套了一個女性題材的外殼,卻并不是在正視困境,而是在凝視色相。
舞女們不得已的生活被當(dāng)成某種風(fēng)流軼聞一樣窺探,團(tuán)隊極盡之意淫能事,把一段灰暗歷史拍得香艷油膩,卻偏偏犯了和劇中那些嫖客一樣的毛病——
不把這些女人當(dāng)成有人格的人。
02
其實,之于這樣題材的一部劇,“俗”未必是缺點(diǎn)。
一個在社會最底層,靠販賣皮肉為生的職業(yè),哪有那么多陽春白雪的東西?俗就是她們的生活本身。
但《一舞傾城》的俗不是基于底層社會女性的生存現(xiàn)實,而是一種男性視角的、從上而下的輕蔑俯視。
舞女可以俗,可以土,也可以不要自尊不要臉。
但這些所謂陰暗面,是在艱難的生命中被迫產(chǎn)生的,是一種特殊的求生策略。
王晶早年其實也不是沒拍過比較合理的類似形象,《九品芝麻官》里的老鴇三姑惡毒、嘴賤、唯利是圖,但可貴在頗有江湖義氣,顯得人格更為飽滿。
我不是說拍女性題材就一定要給到正面人設(shè)。
但你總得把那些負(fù)面的東西呈現(xiàn)出人味,而不能只作為一種毫無來由的特質(zhì),以供編寫黃色笑話。像三姑這樣的人,雖然又俗又壞,但因為有江湖氣做支撐,你就覺得她是生活里走出來的,不會變成空架子。
但《一舞傾城》里這群舞女,完全就是活在某乎、某涯意淫貼里的假女人。
唯一功能就是滿足某些人的獵奇心態(tài)。
譬如,當(dāng)有顧客拿槍指著你手下的姑娘,作為老鴇的你該怎么化解矛盾?
沙律姐的選擇是,吹,洋,酒。
嗯,還有第二瓶……
結(jié)果,人家見此就真的直接撤退了。
這到底是被沙律媽的豪爽所打動呢,還是怕她喝成植物人被訛上呢?
總之,這已經(jīng)談不上是描繪什么生活痛楚了,而是在寫一出駭人聽聞的都市怪談。
再說開頭提到的那個被閨蜜和親媽拿出去賣的學(xué)生妹KK。
她是本劇的傻白甜擔(dān)當(dāng),單純到會把客人送的天價金表原物奉還,因為“收了后不知道用什么償還”。
有沒有可能,你這個行業(yè)就是靠色相換錢的?你還打算跟嫖客搞什么等價貿(mào)易?
KK的名言是,“我知道這一行要假,但就算假也要真實一點(diǎn)”。
是,這一行也可以有初出茅廬的新人,也可以有單純、真誠存在。
可這種人物,顯然已經(jīng)蠢到完全失真,你都無法理解她在夜總會搞什么純愛人設(shè),這不純屬欠的嘛。
被變態(tài)繼父逼到無路可走,家里有好幾張嗷嗷待哺的嘴,卻還在搞春節(jié)一個紅包推拿十幾個來回的把戲,她何止是沒生活,我看她是不想活。
而她和一個花花公子看似純凈的感情線,更是讓我三道豎線自額頭滑下。
妹妹你好歹是坐過臺的,能不知道信畜生都不能信瓢蟲的道理?
人的性格來自經(jīng)歷,而王晶鏡頭下的舞女,無論善惡美丑,市儈純情,基本都很難和她的生活現(xiàn)實匹配上。
KK是在最窮苦最病態(tài)的環(huán)境里成長起來的,所處的人際網(wǎng)絡(luò)更險惡異常,每個親友都盤算著把她賣進(jìn)窯子。
而就是如此成長起來的人,卻是個至清至純的愚蠢少女,你覺得可能性在哪里?
唯一的答案是,她只是一個制作團(tuán)隊所代表的某些人群,用于意淫的對象。
女孩嘛,頭腦簡單,身體卻可以隨便出賣,不就是最完美的狀態(tài)嗎?
當(dāng)你在學(xué)業(yè)、工作中覺得自己腦子進(jìn)水、智商為零,不必心傷,想想KK吧——
當(dāng)被親媽逼著賣淫時,她提出了一個令我震撼一整年的假說:要不咱母女輪番上陣吧。
而在之后,母女二人又達(dá)成了世紀(jì)和解,開始相擁而泣。
《一舞傾城》讓我們看到了人類情感的可能性,把你賣去夜總會的人,也可以是最愛你的人!
03
如果看過我之前寫的一篇文章, 《專門拍部電影洗白她?真沒必要》 ,你就會知道我非常愛看影視劇里的底層女性形象。
因為我始終覺得這樣的故事、這樣的人物,代表的是人被父權(quán)壓迫的某種極限。因此她們也往往能夠更深刻地呈現(xiàn)女性的艱難。
《一舞傾城》為我所不齒的地方在于,它表面上是個女性故事,卻完全站在了他的視角,而未傳達(dá)她的心聲。
一部劇說著要拍舞女,卻把她們拍得毫無人格邏輯,純粹變成一種情色景觀、色情文學(xué),這就很讓人倒胃口了。
你倆沒事吧?
口碑英劇《名姝 Harlots》,同樣聚焦的是底層女性的生活,它將目光投向了18世紀(jì)性行業(yè)達(dá)到極盛的倫敦。
在那個時代,賣淫不是一種選擇,而成為窮苦女性的唯一出路。
劇中經(jīng)營一家妓院的老鴇瑪格麗特自己是妓女出身,而她心中盤算的最重要的大事便是將兩個女兒的初夜賣出好價錢,讓自己走到這個行業(yè)的頂端。
聽起來非常沒人性?
可矛盾的是,瑪格麗特恰恰是出于對女兒的愛才如此盤算。
在那個時代,流落風(fēng)塵是多數(shù)女人無法逃脫的命運(yùn),既然如此,她寧愿親自把她們捧成名妓,以讓她們能有底氣左右自己的命運(yùn)。
在《一舞傾城》里,賣身仿佛最兒戲的事情。幾個女的在大排檔一坐,嘻嘻哈哈一頓鬧,就差不多談妥了。
而在《名姝》中,這卻是最嚴(yán)肅的事情。它關(guān)乎一個女性有沒有機(jī)會走向自由,哪怕只是相對的。
先主動被剝削,再借此尋求翻身的機(jī)會,這是當(dāng)時底層女性需要做的最兇險的豪賭。
這個世界上
錢是女人唯一的權(quán)力
所以,在瑪格麗特的妓院里,她們不僅是下位者,更是遍灑血淚的戰(zhàn)斗者。
她們的皮肉生意連通著貴族與富商的生意,滲透入整個國家的命脈,枕邊的風(fēng)能吹動一朝律令,床板的搖動能左右無數(shù)人的性命。
這劇自帶一種爽感,但看下去,你會在這爽感下體會到一種悲涼,甚至悲壯——
這群女人唯一的武器就是肉體,她們用自己的色相向整個體制宣戰(zhàn)的姿態(tài)確實很美,但你我以及她們其實都明白,這就是螳臂當(dāng)車。
她們甚至不能讓自己擁有任何人性。
回想起來,《名姝》幾乎每一集都燃燒著怒火和斗爭,原本充滿浪漫和曖昧氣息的煙柳之地,是這群女人豁出性命的戰(zhàn)場。
但劇中最令我動容的是,其實是一位妓女安靜的葬禮。
瑪麗曾是這座城市最耀眼的名妓,她曾把男人玩弄于鼓掌,靠皮肉換得聲名,最后卻因梅毒而死去,連美麗的外貌都沒保住。
瑪格麗特說,應(yīng)該在她滿是瘡疤的臉上抹些粉。
可她的女兒卻認(rèn)為,她們不該遮掩生活給瑪麗留下的傷疤。
這場葬禮是相當(dāng)具有挑釁意味的。
這群在城中人厭狗嫌的妓女,一直生活得無比狼狽,連草芥都不如。
可瑪麗的死卻點(diǎn)燃了深巷的怒火,不僅是她們,無數(shù)底層人民都自發(fā)走上街頭,為這位妓女送葬。
他們浩浩蕩蕩,猶如抬著的是一位圣徒,在那個一直叫嚷著“上帝會讓妓女下地獄”的修女面前,為一位妓女舉行了圣葬。
人們喚不醒瑪麗的尸體,更無法挽回她的尊嚴(yán)與名節(jié)。
但這場葬禮,卻做到了一萬部《一舞傾城》都無法做到的事——
恰如她們自己說的,保留生活在底層人民身上留下的傷疤。
有些人的生命或許如同浮萍和砂礫,卻不代表沒有重量。在一部作品中,最要緊的始終是活跳跳的生命脈搏,真實的人世滄桑。
《一舞傾城》這種把女性形象拿來無恥意淫的創(chuàng)作,無異于一種文化層面的“嫖”,一樣是物化、性化,也并不比電視里的嫖客高尚多少。
我其實很支持影視劇多拍點(diǎn)爛俗題材。
我們太需要這面鏡子了。
某種程度上,這個迫害女性的行業(yè),正是女性于社會生存之艱的種種濃縮。 我 們能在她們身上所看到的相似命運(yùn),以及由她們的苦難所筑成的這個新世界。
我不求它能拍出《名姝》一般的壯烈, 也不求王晶能隨著年歲增長拍出什么高大上的深刻作品。
但至少不該將一些人的凄苦當(dāng)做可消費(fèi)的色情資源,對邊緣人群的體察感知甚至退化得還不如30年前。
妓女的命也是命,不是嗎?
只有你把她們看作人的時候,你才是人。否則,禽獸罷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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